刀杆节

作者:孙晓燕

香通阿普误把跟自己一起打猎的同伴普腊玛射死了。普腊玛的儿子托龙一瘸一拐地赶来时,阿普坐在地上抱着他儿时伙伴普腊玛伤心地哭。“我明明射的是野猪啊,怎么就……”

托龙跪下抱着父亲,哭声震动山谷。

阿普是寨子里刀杆节上唯一会“上刀山”的香通。他漂亮的女儿和老婆傻呆呆的站在一旁。人们议论着托龙的苦命,从小没有娘,一条腿有残疾。快三十岁了,还没有媳妇。有的人喊“快报警吧。”阿普的老婆听后,悲伤地求着托龙:“孩子求求你別报案。”

托龙抬起头来,两眼血红,声音如一只野兽般嘶哑:“我只有这一个亲人,没了阿爸,谁听我说话!谁等着我回家……”

一切都安静了,只有红头长尾山雀声音在山谷里回荡:“那是用黑草乌泡过的毒箭……”

娜姗是寨子最漂亮的姑娘,山茶花一样的脸蛋,清泉一样的目光。“春浴节”上,许多小伙子向她表达过爱意,寨子里外的小伙们没有不想娶娜姗做老婆的,可是她还没有一个意中人。娜姗自小和托龙一起玩耍,托龙也想娶娜姗做老婆,知道娜姗不喜欢他。看着小伙子们争抢着亲近娜姗,只好强忍着一腔妒火。

一位头发灰白,长着鹰钩鼻子和模糊眼睛,带着巨大的银耳饰,麻衣外挂着一串珠子的老者说:“那就让阿普多赔些钱给托龙,这孩子命苦啊!”

托龙仍然跪着哭喊:“我不要钱,阿爸的命能钱买回来吗?”“你可以盖一间新竹楼,再买……”人群里有人搭话。

“不要,阿爸没了,家没了,要竹楼有什么用?”

几个阿妈叽叽喳喳议论着,声音由小到大:“托龙阿爸没了,连个做饭的都没有。”老者像是听明白了,看着阿普说:“你和普腊玛从小是兄弟,娜姗也到了出嫁的年龄,不防让娜姗给托龙做了媳妇,冤仇宜解不宜结。”

娜姗的妈妈哭着拍打着地面说:“那怎么行,那怎么行,她才十六岁。”阿普颤巍巍地站起来说:“我杀了人,我去自首。”

托龙愤怒地站起身,老者拉住他的衣襟。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,让娜姗先以儿媳妇的身份参加葬礼。

出殡前全寨的人都去托龙家跳葬舞。按照风俗,将他生前所用砍刀、弩弓、箭包、烟袋等为随葬品,一起埋葬。托龙相信父亲在那边会用这些工具继续耕作。

娜姗跟托龙一起跪下为托龙父亲唱“……到了祖山我不再送你\你父母接你你妻子接你\这里三条路你父母指你\父母居住地前后两座山\一山银遍地一山金满坡\从此家人聚……”娜姗哭得两眼红肿,伤心欲绝。

娜姗父母接她回去的时候,托龙目光冷冷地说让娜姗留下做媳妇,就不报案了。又是那个老者来说情,说娜姗还小,到了结婚年龄再办也来得及。托龙看了看娜姗,答应明年再娶娜姗。

再有两个月就要到刀杆节了。寨子里议论着阿普病倒了,做不成香通了。几头红头长尾山雀在枝叶间发出一连串叹息声:“没有爬刀梯的刀杆节……没有爬刀梯……”娜姗恨自己不是男孩,不能代替父亲。

娜姗躺在阁楼上想心事,听到窗外传来用树叶吹出的情歌声。她看看窗外是托龙光着脚离去的背影,最近总是看见托龙光着脚在石子路上走,而且脚更瘸了。

刀杆节这一天终于到了。寨子里,锣鼓喧天,鞭炮齐鸣。刀杆场上竖起两根二十多米高的红花树杆,树间交叉着三十六把刀刃朝上的长刀。寨子里男女老幼挤满广场。

娜姗和母亲劝着阿普,说上刀山会要了他的命。阿普却像是抱定一死。就在他撑着颤巍巍的身体准备登刀梯的时候。一个头戴蓝布帽,身装红袍的人,一瘸一拐冲到刀杆树下,他把一杯壮胆酒一饮而尽。随即纵身跳上刀杆,只见他双手紧抓上层的刀面,赤脚斜踩在下层锋利的刀刃上,一步一步地向上爬。当他登上高高的杆顶时,在场的人个个瞠目结舌,然后爆发出一阵惊呼。原来登刀梯的人是托龙。

托龙从刀梯上下来时,娜姗采了一把野花举到他胸前,寨子的长者见状给他们端来了“连心酒”两个人脸贴着脸肩靠肩一饮而尽。

娜姗的父母决定第二年的刀杆节后,给两个孩子办婚礼。

到了第二年的刀杆节,穿着新郎服装的托龙走下刀梯时,全寨子的人都欢呼起来,姑娘小伙手拉手,在怀抱琵琶的男领舞的带领下,摇动腰胯,摆动长裙,翩翩起舞。

他们唱着:欢乐欢乐真欢乐,寨子住着娜姗妹,大红包头花围腰。托龙阿哥你快过来,姑娘漂亮小伙标,甜蜜日子……几个姑娘把胸前佩戴彩色项圈。身穿“百花裙”的新娘娜姗推到托龙身前……

新婚之夜,托龙梦见阿爸手里拿着一支箭,在黑暗里声音嘶哑地问他:“托龙:这是一支黑草乌泡过的毒箭呀!”

红头长尾山雀又在浓密的枝叶间发出一连串叹息:“去年托龙在山上采过好多黑草乌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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